專訪本地時裝品牌「Tigerstrolling」設計師Tiger Chung(鍾家晴&鍾梓浩): 一切關乎衝勁與純粹

「『Tiger』可以是男性，可以是女性，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年輕本地時裝設計師鍾家晴和鍾梓浩同樣背負著「Tiger Chung」這個名字，儘管創作風格稍有差異，卻堅持二合為一的本質，甚至刻意抹去身分的界線。兩位Tiger在香港知專設計學院就讀一年級時相識，先是察覺到名字的相同，繼而是品味的相似，種種巧合驅使二人從同學走向朋友關係，再因著對設計的熱誠而結為搭檔：「『Tigerstrolling』有兩重意思，可以拆開做『Tiger strolling』或者『Tigers trolling』；即是如果只有一個Tiger，那就是在時裝界漫遊，兩個Tiger的話，就可以一起搗蛋、玩耍。」

儘管Tigerstrolling的設計靈感來自不同群體和社會議題，但作品主旨終歸離不開「用時裝來討論時裝產業的問題」。品牌的YDC得獎系列《Rager》由Tiger（鍾梓浩）熱愛的Rage（硬核搖滾衝撞）⽂化所啟發，呈現年輕搖滾迷受音樂催化的暴力與狂歡。其中一件作品，Tiger用Marilyn Manson的藝名大玩文字遊戲，任由Marilyn Monroe的優雅晚裝裙淪為連環殺手Charles Manson的屠夫圍裙：「現在就是要用我的方法去告訴你，我要怎樣用這件Couture。」今日人人爭著成為時尚gatekeeper，Tiger卻反其道而行，自比粗鄙之人，猛然撕破行內人的矜持，醍醐味不言而喻。

《Rager》另一個重點則是年輕人的生命力。Tiger從少年時期便是一名狂熱Rager，經歷mosh pit* 中的搖曳成長，他認為對比起個體的個性，年輕人群體中的「共性」更具趣味：「曾經有表演因為Ragers一起跳動而引發小型地震，我期望香港的時裝設計行業可以有多些這種有衝勁的年輕人。」沒有太多前因後果，只要一昧向前，有些人眼中後生仔永遠是愚昧而漫無目的，但Tiger卻窺見到他們當中無止境的躍動力。這種「不要想只要做」的精神，正是許多大人被社會抽走了的一部分吧？

* 現場表演中觀眾間隨節奏而產生的無惡意撞擊

Redress設計大賽得獎系列《無衣者》則反思設計師在可持續議題中的角色。面對無窮無盡的污染和破壞，Tiger（鍾家晴）認為設計師即使絞盡心思改良物料，仍難以改變整個產業，因此他們索性上演時尚苦行，從垃圾站搜來舊梳發的皮料、窗簾，甚至雞骨，費盡心思清洗再做成衣服，一番苦心為求博君一看：「如果我們用創意吸引眼球，引發人們的好奇心，他們就會想知道衣服背後的細節，繼而逐漸了解到我們的理念、改變心態。」同時，Tiger亦期望消費者從設計師花上大量時間將讓人厭惡的物料清理這件事上，反思每個消費行為背後串連著多少人的付出和努力，慎重選購衣櫥每一件衣物。

「系列靈感來自街友，他們只是根據實際需要去撿衣、穿衣，也不會刻意打扮去取悅別人，但即使如此，很多街友的打扮還是能帶給我們驚喜。」在香港當時裝設計師，難免要經常到深水埗、太子等地搜羅布料，Tiger正是在這些地方巧遇繆思。昔日知名流浪漢「犀利哥」之所以不能被複製，正是因為他的造型並非刻意為之，這份剛剛好的瀟灑，不是任何人都能拿捏到；而Tigerstrolling理念之純粹，亦不是金錢可以堆砌。

對於行外人，時裝設計的工作聽起來也許虛無飄渺。被問到私底下的生活，兩位時裝設計師並沒有分享太多，尋找靈感、工作、迎戰設計比賽，大概就是二人目前的人生主線。「我們沒有其他副業，可以叫做all in在品牌上。參加比賽除了是想得到被大眾看見的機會，也是為了贏取獎金，然後全數作為下一個系列的製作經費。」好像有點枯燥？「以我們的理解，確實要有生活才會有時尚，所以我們未來可能會用一段時間，令自己貼近多點生活的感覺。」

但兩位設計狂人始終深愛著時裝，相信將來即使要休息，對他們來說，也是到外間開眼界獲取靈感的「Working Holiday」，絕不是厭倦了時裝出逃抖氣：「經常被人問到，你覺得自己為參加比賽和建立品牌犧牲了什麼？可能在別人眼中，我們很努力、犧牲了很多時間，但其實我們很享受這些時間，因為當你覺得這件事有趣，自然沒那麼容易感到累。」

最後談到未來，兩位Tiger始終期望Tigerstrolling能夠維持品牌精而細的本質，讓品牌專注於「用時裝討論時裝」：「我們不想在得獎後就開始商業化，而是盡可能留多點創作的自由給自己。當然，不會和市場完全斷開。」Tiger主張設計始終與藝術不同，身為時裝設計師，更加要有以人為本的心態，向世界宣揚個人美學同時，想辦法為人們帶來便利，讓衣服更有留在衣櫃裡的價值：「在這個接近飽和的市場，年輕設計師究竟還有什麼值得去做？新的設計師憑什麼立足於市場？有什麼原因讓你那麼迫切去展示你的概念？這些都是這個年代的設計師值得思考的問題。」

Text by Connie Chan
Photo by Vincent Ma
Photo courtesy of Tigerstrolling & Redress Design Award 2024